胡迭一步上去一刀劈断这刺客颈骨,他手上弓箭恰在这时射出——温热的血溅了她半身,耳边响起让她额角青筋跳动的哭叫声:“胡宫正、胡宫正!月哥中箭掉下去了!”
“陛下,先送你回宫,此处偏僻,难保没有漏网之鱼……”
“快去救他!”十一二岁的年纪嗓子正好,少年皇帝吓破了胆伏在崖边,流着泪往底下张望,高声道,“若是他有什么三长两短朕必问罪!朕诛尔等九族!”
今夜本就是他受人蛊惑私自离开围场,若非诸明月早早察觉,跟上去拖住那叛徒,此刻掉下去的该是他。
事发突然,在场不过两个禁卫,都是她一手教养出的亲信,小皇帝口称恶言,不说他们心有不满,她也是颇为不悦,刀入鞘便伸手提起他脖领子,将他塞进李玉篇怀里:“夜路难辨,陛下先回去歇着。”
话音刚落,不等他反应,李玉篇心领神会,大步流星上马飞驰而去。
胡迭拍拍自己耳朵:“长牙山高得很,下去也就是寻尸,我现在精神,自个儿慢慢找吧。你也回去睡了。”
瞿尹道:“那谢过大人先,我回去给姓诸的翻个漂亮的草席……”
胡迭嘿嘿一笑,摆摆手,去不远处解绑在树上的马绳,又嘱咐道:“此次围猎来人本就不多,又出了这档子事,先不说是谁的手笔,都算驳兴王的面子。你们最要紧的是护陛下平安回宫,路远难行,明日一早即刻启程,回去之后,再听娘娘安排行事。”
她与诸明月有宿怨,太后母家兄长的私生子,不知怎么受器重爬上高位,见天对她横看竖看都是不好,指责她豢于游戏酒食,又欺辱她院里的男子,百般作难,简直令人发指。不过既然为君赴死,也有些君子之风,她替他收尸就罢了。胡迭大度得很,觉得那些往事可以随他棺椁一同下葬。
下山也费工夫,身上血气太重,胡迭脱了外袍搭在臂弯,听枯枝被踩出的窸窣声都愉悦,口中哼个上扬的调调,牵着马不紧不慢地走。天色熹微时才到崖下,就着溪水将脸上的血抹干净,搓了衣裳晾在马背上,便继续向前。
诸明月其人卡在树杈中间随风飘荡十分显眼,他穿得一身精白,不过手臂血糊糊的,想来羽箭射的即是那处。
胡迭将手平放在眉前作观望状,看他一动不动,忍不住笑了一声。
她飞身上树,将诸明月身子翻过来,摸摸他脉搏,发现竟还在跳动,立刻失望地吁道:“怎么活着!”又抬头看上边断裂的藤蔓,口中抱怨:“亏你福大命大,也罢,救你回去讨几箱金子当报酬,赖账再杀了你。”
将人搬到马背上后,胡迭也上马,预备离开,奔马颠簸,跑一会儿就听见这男人病怏怏地咳嗽,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。她将他放地上查看,见右臂血流如注,却是被害得崩裂开了。
胡迭并不觉得心虚,扒下他衣衫径直将箭矢拔出,从怀里掏出瓶药往上头撒,撒完伸手使力重压,到血停才松开。她目光落在他臂上,未见着诸明月大约为疼得狠,眼皮掀起一刹,转头看他时又昏死过去。
嘴上讲着娇气,怕动静大了要死她跟前,胡迭只得将人背起来,预备找个地方且先待着,等他醒了再看伤到何处。
枝叶交错满地荒草,这一找又是一个时辰,诸明月忽然咳嗽,气息都喷在她颈边,惹得她起了一层鸡皮。而后此人徐徐道:“痛……”
胡迭眉梢上挑,松手任他砰的一声落地,居高临下斥道:“我背你这么久可没嫌累,睁眼第一句话不说感恩,倒是喊痛?”
诸明月瘫在地上,眼睛直直望着她,喉头溢出几声粗重的喘息。
“做什么?一言不发。”
他那双眼其实算得上漂亮。他看胡迭,胡迭也看他,心里闪过这念头,片刻后又打消了。她以往最体贴美人,奈何此人目下无尘,嘴上淬毒,难得令她厌烦,如今落魄,灰头土脸的,却显得难得。
他仍然不做声,眼底忽然起了阵雾气,蓄起一阵水光,胡迭惊道:“哎?!”
“我不曾有这么痛过……”诸明月眼泪簌簌下落,胡迭内心怔忪,一时呆愣,“你何故这般待我,我只是受不住了叫一声痛,心里头自然是感激你的。”
她静默良久,探他额头:“不见你发烫,怎么怪里怪气,犯了癔症似的。”
他泪这下转成滂沱大雨:“你、你!男女有别,授受不亲、咳……咳……”
“你看我。看我。”
胡迭见他目光幽怨,禁不住微微一颤,方才起的鸡皮落了大半,定神问道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诸明月道:“明月呀。”
胡迭续问:“你是做什么营生的?”
他想一会儿,答:“娘养着我。”
胡迭心想我能数出你家祖上三代,你这家伙哪儿多的娘,果断认定他伤得痴傻,转而问道:“怎么个痛法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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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